第2章 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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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语文老师

第2章 家庭

作者:黑板上的红笔 字数:8.06K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走廊里残留的粉笔灰在午后的光线中缓缓沉浮。
我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掌心还残留着刚才紧张出的薄汗。
课代表?
我?
直到路轩从教室后门探出头来,挤眉弄眼地朝我做口型“怎么样了”,我才回过神来。
“滚回去上课。”我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很巧地是政治课是今天最后一节自习课。
放学铃响时,秋雨已经停了,梧桐叶湿漉漉地贴在地上,像一张张被水浸透的旧信纸。
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眼睛却不时瞟向讲台——杨雯雯正在整理教案,夕阳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给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的手指很长,握着粉笔时指关节微微凸起,有种干净利落的美感。
“赵哥,走啊?”路轩撞了撞我的肩膀。
“你先走,我……我等下再走。”
路轩露出“我懂”的表情,吹着口哨走了。教室里的人渐渐散尽,只剩下值日生洒水扫地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走向讲台。
“杨老师。”
她抬头,眼里有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淡淡的温和:“还没走?”
“那个……课代表需要做什么吗?”我问得有些笨拙。
杨雯雯把最后一本书放进公文包,拉上拉链:“明天早上第一节课前,把作业收齐送到我办公室。另外,”她顿了顿,“每周三下午放学后,帮我整理一次教学资料。有问题吗?”
“没有。”我答得太快,听起来有点傻。
她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很快收敛:“那就这样。早点回家吧。”
“老师您也早点回去。”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语气太亲近,不像学生对老师该说的话。
但杨雯雯只是点了点头,拎起公文包走向门口。
深色西装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小腿的线条在渐暗的天光中依然清晰。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背起书包离开。
家在新城市的东边,一个九十年代建成的老小区。
六层楼,没有电梯,我家住四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每次上楼都得用力跺脚,或者用手机照明。
钥匙插进锁孔时,我听见屋里传来电视剧的对白声。
推开门,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母亲蜷在沙发里,身上盖着薄毯。
餐桌上摆着两个剩菜盘子,用防蝇罩罩着。
“妈,我回来了。”
母亲动了动,没转头:“饭在桌上,自己热一下。”
我放下书包,把菜端进厨房。
微波炉运转时发出低沉的嗡嗡声,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的光亮一圈圈转动。
客厅里,电视剧正播到煽情处,女主角的哭声尖锐地刺进耳朵。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母亲突然问。
“还行。”我把热好的菜端出来,“换了个新政治老师。”
“男的女的?”
“女的。”
母亲没再问下去。
我们沉默地吃饭,只有筷子碰碗的清脆声响和电视里虚假的欢声笑语。
这种沉默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了——从父亲拎着行李箱走出家门,从母亲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从法院的法官用平静无波的语调宣判我的抚养权归属。
“你爸今天打钱了。”母亲突然说,“这个月的生活费。”
“哦。”
“他说……想周末接你去吃饭。”
我夹菜的手停在半空。母亲盯着电视屏幕,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消瘦。这一个月她瘦了十斤,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空荡荡的。
“我不想去。”我说。
“随你。”母亲的声音很轻,“但他是你爸。”
“您还是我妈呢,我决定了,以后只爆他金币就行。”
妈妈听到我的话楞了一下,拿筷子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臭小子,没点正经。”
这句话她说过很多次了。
在法庭上,在律师面前,在每个我愤怒地咒骂父亲的时刻。
她总是说“但他是你爸”,好像这句话能化解一切背叛与伤害。
吃完饭,我主动洗碗。
水龙头流出的水很凉,冲在手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客厅里,母亲关了电视,起身回卧室。
关门声很轻,却像一声叹息砸在寂静的屋里。
我的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衣柜。
窗外是对面楼的墙壁,距离近得能看清别人家窗台上的盆栽。
我打开台灯,从书包里掏出政治课本——崭新的,还没写过名字。
封面上印着“思想政治·必修三”。
我翻开第一页,目光却无法聚焦在文字上。
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是今天下午的场景:杨雯雯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她说话时微微开合的红唇,她让我当课代表时眼角弯起的弧度。
还有办公室里的那一幕——她伏案写字时垂落的发丝,侧脸细腻的轮廓,小腿裸露的肌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我感到一阵燥热,起身推开窗户。
夜风灌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
对面楼有几户人家亮着灯,窗帘后晃动着模糊的人影。
这个城市对我来说依然陌生,街道、商店、甚至连空气的味道都和原来生活的地方不同。
只有欲望是熟悉的。那种横冲直撞的、无处安放的、属于十七岁身体的欲望。
我坐回书桌前,强迫自己看向课本。
第一章讲“意识的本质”,黑体字印着:“意识是人脑对客观存在的主观映象”。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忽然想起今天课堂上杨雯雯问的那个问题,以及我的回答。
“你眼中的别人其实是你自己,这是意识的能动作用。”
当时我回答得流畅,几乎不假思索。
但现在回想,那句话像某种预兆——我看见的杨雯雯,究竟是她真实的样子,还是我潜意识想要看见的样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路轩的消息:“赵哥,在干嘛?打游戏不?”
我回了句:“写作业。”
“装啥好学生啊。对了,听说灭绝师太——就是原来那个政治老师,是被举报才调走的。”
我皱眉:“举报什么?”
“好像跟男学生走得太近,有风言风语。不过谁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她老公来学校闹过。”
手指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我打字:“新老师呢?有听说什么吗?”
“杨雯雯?听说挺厉害的,北师大毕业,原来在重点中学教书,不知道为什么调到咱们这儿。对了,她好像是一个人住,没结婚。”
最后几个字像小石子投进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我熄灭屏幕,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台灯的光晕在课本上投出一圈暖黄,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母亲还在睡,厨房里冷锅冷灶。
我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草草吃完,把政治作业从书包里掏出来——昨晚其实写完了,但检查了两遍。
到学校时才七点十分,教室只来了零星几个人。我把作业一本本收齐,数了数,缺三份。路轩的座位空着,他的作业当然也没交。
“赵晨,这么积极啊?”学习委员林晓月抱着英语作业本走进来,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课代表嘛。”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
她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杨老师让你当课代表?可以啊,第一天就搞定了。”
“什么叫搞定。”我皱眉。
“开玩笑的啦。”林晓月笑嘻嘻地走开了。
七点四十,路轩才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卧槽,堵车!”
“作业。”我伸手。
“马上马上!”他翻书包,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练习册,“赵哥,帮帮忙,最后一题真不会。”
我看了一眼,是道哲学辨析题。接过他的笔,在空白处写了解题思路:“这样写,懂了吗?”
“懂了懂了!赵哥牛逼!”
“快抄,我要送过去了。”
抱着收齐的作业本走向教师办公楼时,心跳莫名有些快。三楼,政治组办公室,门牌上贴着教师的名字。我找到“杨雯雯”,敲门。
“请进。”
她今天穿了浅灰色的针织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办公室里有四个工位,但只有她一个人在。
晨光从东窗洒进来,照着她面前袅袅升起的热气——她在喝茶。
“杨老师,作业收齐了。”我把本子放在她桌上。
“谢谢。”她抬起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吃早饭了吗?”
我一愣:“吃了。”
“脸色不太好。”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面包,“多余的,给你吧。”
我不知所措地接过。塑料包装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那个……老师,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杨雯雯想了想:“下午放学后来一趟,帮我整理一下月考的复习资料。”
“好。”
走出办公室时,我还捏着那个小面包。
走廊里已经有学生在走动,早读的预备铃响起来。
我回到教室,路轩立刻凑过来:“怎么样?见到杨老师了?”
“嗯。”
“说啥了?”
“没说什么。”我把面包塞进课桌抽屉。
一整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数学课上老师讲的函数图像在黑板上一道道划过,我却总想起杨雯雯挽头发时手腕转动的弧度。
语文课学《赤壁赋》,“渺沧海之一粟”的句子让我莫名想起她眼睛里的神色——那种温和之下,似乎藏着某种更深的东西。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我在政治练习册上写写画画,其实是在算时间。放学铃一响,我就收拾书包。
“赵哥,网吧?”路轩问。
“有事。”
“又是杨老师?”他挤眉弄眼。
我没理他,快步走出教室。夕阳把走廊照成暖橙色,空气里飘浮着灰尘和青春的气息。教师办公楼比教学楼安静很多,大部分老师已经下班了。
杨雯雯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我敲门进去时,她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我知道,妈……不是那个意思……周末我回去再说吧。”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带着一丝疲惫。看见我,她抬手示意我稍等。
我站在门口,目光无处安放,最终落在她的办公桌上。
很整洁,除了电脑、笔筒和几叠文件,只有一个相框——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水墨画,画的是荷花。
“先这样,我这边还有事。”她挂了电话,转过身时已经换上惯常的温和表情,“来了?坐吧。”
她指指对面的椅子。我坐下,看她从柜子里抱出一摞试卷和资料。
“这些是往年的月考题,还有我整理的考点归纳。需要你把选择题按知识点分类,简答题和论述题单独装订。”她说着,递给我一沓文件夹和便签纸,“会花点时间,今天做不完可以带回家做。有问题吗?”
“没有。”
“那开始吧。我这边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我们各据桌子一端。
她打开电脑,键盘敲击声清脆而有节奏。
我翻开第一份试卷,是去年的期中考试题。
选择题的选项在眼前晃动,但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对面。
她工作时很专注,偶尔会轻轻皱眉,咬一下下唇。
眼镜滑到鼻尖时,她会用中指推回去。
有一次她伸手拿水杯,针织衫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淡淡的血管。
“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她突然开口,眼睛还盯着屏幕。
“不累。”我赶紧低头。
窗外天色渐暗。远处操场上传来篮球队训练的声音,哨声和运球声在暮色中显得空旷。办公室里只有键盘声和纸页翻动的沙沙响。
“你转学过来还适应吗?”她忽然问。
我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那双眼睛在镜片后显得格外柔和。
“还行。”
“原来的学校怎么样?”
“比这里大,人也多。”我斟酌着词句,“但没什么区别。”
杨雯雯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我大学刚毕业时也在一所很大的学校教书。后来发现,学校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停顿了一下,没说完。
“是什么?”我问得太急。
她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以后你就知道了。快整理吧,不早了。”
我又埋头于试卷中,心里却反复咀嚼她未说完的话。重要的是什么?学生?成绩?还是别的什么?
七点时,她关掉电脑:“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你可以带回去做,下周三前给我就行。”
“好。”我把整理好的部分装进文件夹,“老师,您还不走吗?”
“我再待一会儿。”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你快回家吧,别让家人担心。”
家人。这个词让我胸口发紧。我背起书包:“老师再见。”
“路上小心。”
走出办公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我回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杨雯雯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她就站在窗前,身影在灯光中显得有些单薄。
那天晚上,母亲难得地做了三菜一汤。我们坐在餐桌前,电视关着,屋里只有吃饭的声音。
“你爸又打电话了。”母亲说,“他这周末想带你去买衣服。”
“我有衣服。”
“他说你生日快到了。”母亲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我碗里,“十八岁生日,成人了。”
我盯着碗里的菜:“妈,你是不是希望我去?”
母亲沉默了很久。墙上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跳动,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
“我不希望。”她终于说,声音很轻,“但我没权利阻止你见他。他是你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他背叛了你。”话冲口而出。
母亲放下筷子。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水光,但没有泪流下来。
“晨晨,”她叫我的小名,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了,“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有些错一旦犯了,就回不了头。但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要跟着错下去。”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周末你自己决定。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
我帮忙擦桌子时,手机震动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我走到阳台接听。
“小晨?是爸爸。”
我握紧手机。
“这周六有空吗?爸爸带你去吃饭,然后买几件衣服。你马上就十八岁了,爸爸想送你件礼物。”
窗外,城市的夜景灯火璀璨。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
“我看看有没有时间。”我说。
父亲的声音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爸爸等你消息。对了,新学校还习惯吗?老师同学对你好不好?”
“都挺好。”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早点休息,爸爸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我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夜风吹过来,带着深秋的凉意。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自己模糊的脸。
回到房间,我打开政治文件夹。
试卷已经整理了大半,只剩下最后几套。
我强迫自己专注,用红笔在便签上标注知识点分类:“唯物论”“辩证法”“认识论”……
十一点时,母亲敲了敲门:“还不睡?”
“马上。”
她推开门,手里端着一杯牛奶:“趁热喝。”
牛奶很烫,握在手里能暖到心里去。母亲站在门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别熬太晚。”
“妈。”我叫住她,“如果……如果一个人明知道一件事是错的,但还是忍不住想做,怎么办?”
母亲转过身。走廊的光从她背后照过来,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要看是什么错。”她轻声说,“有些错犯了,伤害的是别人。有些错犯了,伤害的是自己。但最糟糕的错,是那种既伤害别人又伤害自己的。”
门轻轻关上了。我坐在桌前,手里那杯牛奶的热气缓缓上升,在台灯的光束中缭绕、消散。
那天晚上我梦见杨雯雯。
不是在教室,也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
她穿着那条深色西装裙,赤脚站在及膝的草丛中。
风吹过来,草浪翻涌,她的头发在风中散开。
我想走近她,但无论怎么走,距离都没有缩短。
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是我读不懂的情绪。
醒来时凌晨三点。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街道上偶尔驶过的车灯,在天花板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我睁着眼,直到天亮。
周三下午,我如约去办公室整理资料。这次杨雯雯不在,桌上留了张纸条:“临时开会,资料在左边抽屉,整理好放柜子里即可。”
我打开抽屉,里面除了试卷,还有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好奇心驱使,我翻开第一页——不是工作笔记,而像是日记,但只写了寥寥几行:
“9月15日,雨。新学校第一天。学生比想象中安静,或是麻木?”
“9月16日,阴。赵晨,那个眼睛很深的男孩。家庭变故?从他回答问题的方式能看出来,太锋利,像要用言语划开什么。”
“9月17日,晴。母亲又打电话催婚。三十岁,在她们眼中已经是悬崖边。”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心脏狂跳。四周很静,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我知道不该看,但那些字句已经刻进脑子里。
“眼睛很深的男孩”“太锋利”“三十岁,悬崖边”……
我把笔记本放回原处,像烫手一样关上抽屉。
手有些抖,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把资料整理好。
离开时,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抽屉。
它静静躺在那里,像潘多拉的盒子,而我已窥见过盒中的秘密。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慌忙离开,在楼梯拐角处与杨雯雯擦肩而过。
“整理好了?”她问。
“嗯,放柜子里了。”
“谢谢。”她点点头,继续走向办公室。
我站在楼梯上,看着她打开门,走进去。门关上的瞬间,我忽然有种错觉——那扇门隔开的不仅是空间,还有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世界。
放学路上,路轩喋喋不休地说着篮球赛的事。我嗯嗯啊啊地应着,心思却飘得很远。
“赵哥,你最近不对劲啊。”路轩捅了捅我,“老魂不守舍的,该不会真对杨老师有什么想法吧?”
“别瞎说。”
“我认真的。”路轩难得严肃,“师生恋小说里看看就得了,现实中要出事的。你看灭绝师太……”
“杨老师和她不一样。”
话一出口,我和路轩都愣住了。
路轩瞪大眼睛:“赵哥,你来真的?”
“不是那个意思。”我加快脚步,“我的意思是,杨老师是正经老师,你别乱比较。”
但解释显得苍白。路轩没再追问,只是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行吧,赵哥,咱俩是兄弟,你要做什么,我一定支持你。”
我搂着他的肩膀,“轩啊,你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滚!”
那天晚上,我在政治练习册的扉页写了一行字,又迅速用修正液涂掉。白斑覆盖了字迹,但我知道下面写的是什么: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周五的政治课,杨雯雯讲了“价值与价值观”。
她站在讲台上,用平静的语调阐述着抽象的概念:“价值是客体对主体的积极意义。而价值观,则是我们对事物价值的总的看法和根本观点。”
有学生举手:“老师,那如果一件事,社会认为它没有价值,但个人认为它有,该怎么判断?”
杨雯雯沉默了几秒。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她说,“社会价值观和个人价值观冲突时,人会陷入困境。但真正的价值,有时候需要时间才能显现。就像有些画,创作者在世时无人欣赏,百年后却成为珍宝。”
“那爱情呢?”后排有个男生起哄,“要是社会不认可的爱情,算有价值吗?”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杨雯雯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她的手指轻轻攥住了粉笔。
“爱情的价值,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评判。”她说,“但人活在社会中,不得不考虑选择的后果。有些价值,获取的代价太大。”
她的目光扫过教室,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在看我。但那视线很快移开了,快得让我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下课铃响时,她布置了周末作业。我作为课代表,走上讲台拿作业清单。擦肩而过时,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像雨水洗过的茉莉。
“赵晨,”她低声说,“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整个下午我都在猜测她要说什么。是发现我看了她的笔记本?还是作业没收齐?抑或是别的什么?
放学后,我几乎是跑向办公楼。门开着,杨雯雯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
我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把门关上。”她说。
我照做,转过身时,她正静静地看着我。
“你看了这个,对吗?”她举起笔记本。
我想否认,但在她目光的注视下,谎言说不出口。我点头,喉咙发干。
杨雯雯放下笔记本,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格外疲惫。
“对不起。”我声音嘶哑。
“为什么要看?”她问,没有责备,只有平静的询问。
“我不知道……好奇。”
“好奇什么?”
我答不上来。办公室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夕阳的光线从西窗斜射进来,把空气中的尘埃照得清晰可见。
“你笔记本里写的东西……”我艰难地开口,“关于我。”
杨雯雯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深潭,看不出情绪。
“我写了很多学生的观察记录,”她说,“这是教师工作的一部分。”
“但你说我‘太锋利’。”
“你确实很锋利。”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你的回答,你的眼神,甚至你沉默的方式,都带着一种……攻击性。这不是批评,只是观察。”
我看着她的背影。夕阳把她的轮廓镀上金边,针织衫下的肩胛骨微微凸起。
“因为我恨我爸。”这句话冲口而出。
她转过身。
“他毁了我的家,毁了我妈。”我继续说,声音在发抖,“但我妈还让我去见他,还说他是我爸。我不明白,为什么错了的人不用付出代价,受伤的人却要继续承受?”
杨雯雯走回桌前,但没有坐下。她看着我,看了很久。
“你母亲的宽容,不是软弱。”她轻声说,“而是她选择了不让自己被仇恨吞噬。这很难,比恨一个人难得多。”
“老师您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太越界了。但杨雯雯没有生气。她只是微微摇头,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她说,“但我想告诉你的是,锋利可以保护自己,也会刺伤别人,最终伤到自己。试着把锋刃收起来一点,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
她拿起笔记本,放进抽屉,锁上。
“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她说,“你还是我的课代表,我还是你的老师。可以吗?”
我点头,眼睛有些发酸。
“回去吧。”她坐下,打开电脑,“周末作业别忘了做。”
我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夕阳把整条走廊染成温暖的橙色。我靠在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对杨雯雯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只是少年对美丽女性的渴望。
我在她身上寻找某种东西——也许是理解,也许是救赎,也许是另一个同样孤独的灵魂的共鸣。
而这份认知,既让我恐惧,又让我无法自拔地沉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父亲的短信:“小晨,周六中午十二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不管你来不来,爸爸都会等。”
我盯着屏幕,直到光线暗下去。
窗外,秋天的夕阳正缓缓沉入楼群之后。一天结束了,但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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