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一间平平无奇的酒吧。
门口装点微弱的彩灯,酒吧内灯光柔和,昏暗地将形形色色人的表情遮盖,营造出莫名放松又神秘的氛围。
木制吧台旁的高脚凳坐满了人,卡座也绝无虚席,墙壁上的挂钟自顾自滴滴答答走,指针就快转向夜晚八点。
舞台灯光不声不响打开,似乎在为接下来的表演热场。
店外,红光明灭,烟雾袅袅。
淡唇懒洋洋叼着烟屁股,快烧完了。
一支烟的时间,女人最后欣赏了一下夜的静谧,吐出余烟,丝丝缕缕缠绵在她脸颊,模糊了面目,又转瞬飘散。
电话响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裤兜掏出手机,见上面明晃晃“丁纯雅”三个字,微微一笑,随后手指右滑接通。
“喂,阿雅。”
声音是慵懒的,比起以往的甜美空灵,变得沙哑低沉许多,反而更诱人,一字一句仿佛粘着人耳朵,唇齿间磁性的音节重击耳膜,引起战栗。
那人笑着,随性不羁,顺手把烟屁股丢进垃圾桶,转而温柔和对面打招呼。
“林寻,我在路上,堵车了!只能待会儿迟一点到……”甜美的女声带上一点着急和可惜。
“没事,不急……”年轻女人淡淡安慰,寡淡的脸倒是没有多余表情,像一本陈旧古老的日记,沉淀了岁月和神秘气息。
“可是赶不上你的开场了……唉……”
丁纯雅捏紧手机,懊恼叹了口气,坐在出租车上焦急望窗外,只见车辆堵的水泄不通。转过头看前排,司机也烦的低骂个不停。
“没关系,我今天唱到10点,我等你。”
“真的吗?!”
“嗯。”
“等我,我尽量早点来!”
—丁纯雅是很久以前林寻少不更事,从几个纨绔手下救下来的女孩。
也就是那天,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涉及打架斗殴进警察局,第一次英雄救美被打的宛如死狗,第一次见到顾裕恒——那个往她的氧气里加毒药,让她屡次濒死的男人。
她是一年前才又遇到女人的。
女人比她大两岁,是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
林寻当初好不容易从那两个人手里逃脱后,如获新生。
激动万分到一个人跑出医院,然后在大街上乱逛。
然后她磕磕绊绊,自己一个人无头苍蝇般在城市乱逛,最终天快黑了跑到河边,站在桥上大哭了一场。
那种解脱的感受让她喜极而泣,好像真的自由了,她甚至幻想着如同肖申克的救赎那样,在一阵暴雨中张臂呼喊。
后来她浑浑噩噩跑回旧屋子,把自己的东西仔细收拾一番,然后再离开。
她的行李很少,挑挑拣拣就一个箱子,拎起就走。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少了一些玩意儿和爸爸的遗物。
她深知自己是个被关久了,一无是处的傻鸟。
虽然那笔钱很多,但她暂时不想碰,她想自己找点事情做,一切从头再来,让自己真正有能力经济独立。
所以她傻傻去打工兼职,做过奶茶,洗过盘子,发过传单,还干过水军,那种一条评论八毛的。
一开始,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做错事,反应稍微慢了一步,都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要是以前,她可能委屈的都快哭了,因为她是泪失禁体质,情绪一上来克制不住。
但后来她想通了,那么多难挨的,绝望的事都经历过了,她连死都不怕,没理由她还会怕一些无法杀死她的琐碎。
所以她努力教自己长大,把以前缺失的一切自己对人间世事和自然的亲身体会弥补回来。
像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重新学习什么是生命,怎样去活着。
她的钝感力随着情绪稳定,态度积极回来了,于是面对所有坎坷苛责,她都当成一种新奇的经历,就像进行不会回溯的冒险游戏,她充满好奇去做,去体会,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又或是过程中的感受体会,都是最宝贵的礼物,这些感受体会才是生命的真谛。
于是她笑着接受批评,努力学习怎样做的更好,也学会了如何与社会打交道,习得一些技能傍身。
在那些日子里,她先是经历怀疑,一段时间后发现确实没有人再骚扰她才慢慢安心,暑假她就打工积累社会经验,开学她就自己大包小包去学校报道。
因为各种原因,起初大学生活不是很顺利,她因为性格比较沉闷,又和其他女生没有共同话题,逐渐被疏远排挤。
这倒还好,可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女生总是对林寻挑刺,动不动把自己杂七杂八的东西扔别人桌上,私自用别人卫生纸,衣架,洗护用品等等,然后自己中午睡的早起的晚却不准其他室友发出一点声音,不然就追着骂娘。
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但林寻忍无可忍,火气一上来狠狠警告女生不要再这样做,安分点。
然后后来,有一回她很重要的物品被偷了,几次以寝室为单位的小组作业被掉包或删除。
忍无可忍,林寻最终决定自己搬出去住。
租了个学校门口不远的小平房,她便安心地过下去。
也就是那天,她遇见一个衣不蔽体的年轻女人,神色惊恐又慌乱地蹲在地上哭。
林寻静待几分钟,猜测应该暂时没什么危险才贸然上前询问。
女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纯白吊带裙,带子都掉到肩膀了,白皙细嫩的脖子和胸膛一览无余。
她愣了愣,皱眉,略有不忍,偏过头,然后把自己的卫衣外套脱给女人穿:“你还好吗?”
女人惊恐抬头,见是一张面带关切的女孩的脸,顿时委屈,后怕,惊喜交杂,激动地扑上去抱住林寻几乎落泪。
“没事了………已经安全了……”
林寻被迫把下巴轻轻搭在女人光裸的左肩,然后轻声安慰,手掌收着力轻拍对方后背。
女人哭的上期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平静一点,两人才分开。
对视一瞬,女人愣了愣,水雾弥漫眼眶红红的杏眼瞪圆,似在仔细辨认林寻的相貌惊呼:“……是………是你!…………”
“?”
林寻疑惑不解,可女人情绪过于激动,反而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缓慢摇头,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感慨命运如此,她再次扑进女孩怀里猛哭。
问女人要不要去医院或者报警,女人用力摇头,然后林寻叹了口气说:你不介意的话,要不去我家歇一晚。
“……!!”女人通红的眼亮起,疯狂点头。
就这样,比林寻高半个头漂亮清纯又凄惨的女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色卫衣,将将盖了四分之一大腿,然后紧紧跟着林寻回家。
女人起身,林寻无意间看到她大腿根部有各种青紫红痕,还有疑似手印和掐痕,默了会儿,帮她把卫衣又往下拉了拉。
后来才得知,女人叫丁纯雅,今年20岁。
被男友带到陌生ktv然后灌了加料的酒,迷蒙间见一双陌生的手抹上自己大腿,还有一张丑陋油腻缓缓靠近的脸,然而他的男友站在后面靠门抽烟,戏谑望着自己这边,兴味盎然看戏一样。
当时她就恶心的清醒几分,挣扎间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屡次被林寻所救,莫名有种神奇的安全感让丁纯雅眷恋。
后来,她们成为朋友,女人以夜不归宿被处分,取消住宿资格为由要求和林寻同住,美名其曰合租。
林寻看着女人清透明亮的眼,一时心软,同意了。
一个在H大,另一个在隔壁的N大,近的很,也多亏丁纯雅的温柔积极,热情攻势才和林寻成为朋友。
后来,林寻偶然兼职一份酒吧驻唱的工作,毕竟是音乐,丁纯雅立马高兴地教林寻技巧理论,为她写歌,编曲什么的,两人倒也玩的不亦乐乎,和酒吧老板的关系也不错。
现在已经是两年多过去了。
她的新生活还算惬意,学习工作也两不误了,琐碎但还算充实自在。
只是………
虽然她的心里问题好了很多……但是,近些时日却隐隐有复发的趋势……就是让人感觉心里不踏实,有时还会做噩梦。
偶尔,也会发生呼吸中毒。
她有时候烦躁,就想用其他事缓和。
烟和性爱。
是她这三两年新学会的恶俗事物,这些往往象征堕落,被批判。
偶尔,比如现在,林寻用脚尖随意捻了捻地上刚刚掉落的一点点烟灰,突然没头没脑的想:只是有时候一个人太无聊了,想让脑子放空。
就这样而已。
她没有烟瘾,偶尔抽一根,吞云吐雾后再嚼一片绿箭口香糖,算来反而绿箭吃的多的多。
性爱的话,次数不多,但对象换的挺多,七八个这样子,大多都是一夜情。
每当在酒店或者宾馆把男人按在身下干时,她就恍惚会想起某一张可恶可恨又淫荡下贱的男人的脸。
然后她就会艹的更狠,把骨架高大,肌肉结实的一个个男人艹哭,红着眼求她停下来,又或者索取更多。
“哼……”
不知道想到什么,林寻突然抬起自己刚刚还夹着烟的右手,手背有一条创可贴,下面是很深的牙印。
谁咬的呢?
也就昨天晚上,那个冷冽如刀的男人,一在她面前就露出无奈的表情,对她没辙似的,弯着两条结实的腿,跪趴在床上难耐地低低哑哑轻哼,嗓音沙哑的让人脸红:
“今天轻点……嗯………”
“明天……还有演出…”
谁能想到当初高中的校霸最后入伍当兵去了,现在退伍回来读大学,喜好架子鼓,偶尔会过来给酒吧乐队伴奏。
“好……”
男人今天乖的紧,当兵后整个人沉稳了很多,气质威武霸气又有一丝含蓄内敛。
他平常话少,特别容易不好意思,床上也不怎么叫,但今天不知道是格外敏感还是怎么,眼神都能拉丝,直直望着林寻,然后翻了个身,两条结实有力,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的长腿勾在女孩纤瘦的腰间:“呃……再进来一些……”
“………”林寻愣住了,然后立马邪笑,黑瞳因为眯起眼变成一条特细的弯月牙:“待会儿别哭哦……”
“!”男人喘息连连,闻言稍微瞪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下狂风暴雨般的顶撞捉弄得浑身紧绷,肌肉痉挛,两条长腿打着颤快挂不住女孩腰了。
“嗯………呃………哈啊…………嗯唔………”
男人表情迷乱,被快感折磨的将入天堂,硬朗的轮廓微微扭曲,马上咬唇把呻吟憋在口中。
与此同时,他的腰用力扭动摇摆,顺着女孩抽插的节奏晃着,喘不过气时才大张嘴吞咽口水,干哑的嗓子几近失声。
“骗……骗子……嗯啊……”
男人背部不断抵着床单耸动,把床单都弄皱了,两只手还死死揪着,生怕这床单完好无损。
突然被顶到深处,一个急喘后几乎受不了,被刺激地一口咬上女孩的手背。
林寻只皱了皱眉,没说什么,随后笑起来,加大攻势。
“偷窥狂……”
林寻笑意加深,动作也加快,俯下身去咬男人的耳朵,上面有颗如黑曜石漂亮的耳钉,她咬了几下,感觉男人浑身剧烈一颤,全身往上弹,像弓起的虾米,下面松滑湿软的后穴也猛地收缩,她的律动也被限制,于是慢下来。
“嗯啊啊啊…!!!”
男人高潮了,叫的又骚又媚,两条腿大大敞开,潮吹了,像女性一样洞穴喷水,透明淫靡的液体把床单弄脏。
似乎是听到这三个字,男人的反应才这么大,他高潮过后更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气,胸膛挺起又落下,一幅被玩坏的表情。
“嗯…………哈呼…………………哈呼………”
等了大概五分钟,见男人稍微缓和,林寻恶劣凑上去,手臂支在男人头两侧:
“齐闻峥,那天在厕所我闻到烟味了。”
林寻俯身,很有威慑和逼视感,但她的表情又是懒洋洋的笑,看起来像是故意捉弄人。
“…………”
男人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住,然后根本不敢看林寻,只能慢慢………慢慢地偏向一边,似乎有种后知后觉的羞耻和尴尬。
可他现在全身赤裸,淫荡的跟个婊子一样,在林寻炙热的目光下脸越来越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毕竟是那家伙突然硬拉我进去……你才是,被吓到了吧。抱歉。”
林寻用手指轻柔蹭了蹭男人嫣红的眼尾,似是在安抚道歉。
“起得来吗?”
“………”
齐闻峥一哽,脸更红了,还偷偷摸摸把腿艰难闭拢起来:“可能……不太行。”
另一边—豪华别墅里,罗雅丽这些年肉眼可见的疲惫许多,她的面部总是隐隐约约攀上愁容。
她依旧美丽,可岁月开始在她身上展露痕迹。
女人总神色恹恹,眼角出现一道极浅,但确确实实存在的细纹。
她坐在欧式真皮沙发上,优雅高贵,却显得失了些生气,徒增忧郁。
自从林寻离开后,男人愈发古怪了起来。
他没有让女人离开,反而把她关在自己身边,但是两人相处得也跟仇人似的,他一直冷冰冰的,对罗雅丽没什么好脸色。
罗雅丽像是被变相囚禁了,偶尔,午夜梦回,罗雅丽在客房是不是发出几声呜咽。
她想起了她的,死去的丈夫——林深。那个老实,温容又包容的傻男人,又想到了林寻,他们爱的结晶,明明最开始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到底是为什么?
清泪流过,这个光彩照人的女人,终于染上憔悴,她想一朵尽态极妍,盛放后立马枯萎的玫瑰,娇艳欲滴的脸萎蔫,人也日渐消瘦了。
最近她总是睡不安稳,她像个住在宫殿的玩偶,又想一团空气。
顾裕恒和她把女孩送进医院时,她清楚看见了男人眼底深沉的心疼个绝望。
事后,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坐在沙发抽了一晚上的烟,冰冷的表情和眼神却让罗雅丽背后一凉,莫名害怕。
他带女人去一幢别墅,然后沉默着把女人的生活安排下来了,但他们鲜少沟通交流。
女人红着眼想离开,但是男人冷冰冰瞥了她一眼,“这是你该受的惩罚。”
于是,她这几年几乎没出过门,在别墅里做做家务,打扫,发呆,无所事事,等男人回家………顾裕恒在家的时间不长,一个星期才回来两三回,似乎只是确认她还在,没逃走。
罗雅丽压抑久了,也没了反抗的心思,心情复杂的小心翼翼看男人脸色过日子,琢磨着怎么伺候男人比较好。
有时她也会想,顾裕恒到底想干什么,她无法理解男人古怪的所作所为,他不喜欢她,却也不让她走,口口声声说着惩罚。
惩罚?
女人有时试探着接近男人,半褪衣衫坐在男人床上等他,可男人只有满脸隐怒和厌恶,没有任何亲近喜爱之意。
每到这时,男人便干脆利落离开屋子,她失魂落魄离开,第二天一早,男人卧室的床就焕然一新,仿佛掀起她脏似的。
罗雅丽心情复杂,表面装作平静,夜晚降临又觉得愈发孤单寂寞,寥落伶仃。
那个孩子,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是她,终究是她的错……
什么因结什么果……
深夜,噩梦纷塌席卷,她看见林寻从小娃娃变成女孩,又成为少女,她看见她们纠葛杂乱,岌岌可危的亲情,看见少女渐渐失去笑脸变得麻木不仁,看见她自己的癫狂,怒吼,和女孩的泪水,挣扎。
然后,她听见女孩一反常态,目光阴狠看着自己,脸上带着病态的报复之喜:
“你活该!都是你咎由自取。”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啊,妈妈……”
“你哭什么,我都没哭呢?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暴力,诅咒,仇恨我的全盘接受了,我以前多么痛苦,嗯?你都是怎么对我的,看看!!你都是怎么对我的!!”
无限争吵,扭打,施暴的场景闪现,一个瘦弱的身影在她手下颤抖着呜咽,眼中又害怕,畏惧,也有隐忍和倔强,身体上是脏污的黑印,鞋印,皮肉是红肿的条痕,纵横交错,这样的场景甚是久远,但并不陌生。
她用暴力谩骂教导规训女孩,想要让女孩听自己的话,遵从自己的意志。
她看到女孩悲伤委屈,上气不接下气,伸手团团把自己蜷缩包裹也不敢反抗。
她只觉得一阵快意。
这可是她的孩子,她辛辛苦苦生下来,又爱又恨的孩子。
她乖,便令自己欢喜,她忤逆,便让自己伤心暴怒。
明明只想让她乖一点,听话一点,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明明都是为她好!!!
——画面一转“呸,生了你个没用的赔钱货,什么做不了还不听话!!!”
“唉,那可是你哥哥,家里穷,拿钱给哥哥读书天经地义,你委屈个什么劲!再哭?!!看老子不打死你?!!!”
“这些小事都干不了?!!要你有什么用!!滚一边去!!”
手被拉起后折,胳膊脱臼,人被提起来打,还被一脚踹开,半死不活。
罗雅丽的父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父亲,崇尚暴力和大男子主义的家中恶鬼。
长辈的一言堂,她们用骨血泪水浇灌供奉的神庙,旧时代的利剑狠狠刺向她。
这把剑不是从父亲开始,却也没在她手上截断,她成为了新的执剑者,挥刀向那个叛逆的亲骨肉。
她看着女孩执拗不肯屈服的脸孔,暴怒的被剥离了控制权和剥削安全感的恐惧让她狠心将剑一把朝林寻落下。
咻…!
林寻的脸变成那个不欺负又委屈的她的脸——那个小时候的她——小时候的罗雅丽。
刀剑瞬间停止,她没再刺下去。
女人恍然大悟,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疯狂红了眼,泪水汹涌,她也很爱哭,她从小就爱哭,当她喝止林寻憋回泪水时,却完全不知道那个惹人厌的爱哭孩童是曾经的她自己。
“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崩溃地扔下剑,浑身颤抖,像个疯魔又担惊受怕的精神病。空间扭转,林寻又出现,只不过是变成她死命掐着女孩脖子的那一幕。
她手颤抖,却被一股黑烟控制死死掐住女儿的脖子,罗雅丽一边摇头一边绝望哭喊,林寻表情诡异地抬起因缺氧而青紫的脸,满意地扬起恶劣的笑,声音如鬼魅:
“当你想杀了我时,你就把你自己杀死了。你和他们一样,是旧时代产出的残次品,还妄想用那样的手段逼我成为下一个你。”
“妈妈,我好痛……我好痛啊!!!”
突然,女孩又变成痛苦的脸,哭叫着喊妈妈,求她救救自己,就在罗雅丽红着眼努力抵抗那团黑气想松手时,女孩又开始哈哈大笑,表情狰狞:
“罗雅丽!!这都是报应—!!!哈哈哈,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把自己丈夫害死了,是你把自己亲生女儿闭上绝路,是你一步一步让这个本可以和睦平安是家分崩离析。你就是个祸害,你污蔑自己的女儿,恶意攻击周遭的一切,营造一切都是他人错误而你是最无辜最委屈的假象!!!哈哈哈哈,其实你才是凶手,你是帮凶,你不敢直视自己的过去,不敢承认自己的残缺不全,不敢承认自己极度缺爱,没有安全感,扭曲又情绪不稳定,你就是个疯子!!!!哈哈哈哈,臣服于杀害自己的凶手的胆小鬼!!!!”
“这一切都是报应!!!”
“我被你残害那么多年,那么痛苦,恨不得去死,你凭什么心安理得抱着全世界亏欠你的心态活下去!!我要你也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加痛苦,我要你生不如死!!!”
“百因必有果哈哈哈!!!”
最后,那个林寻缓缓闭上眼睛,气息渐弱,用最轻缓温柔的嗓音叫了声妈妈,随后吐出尖利刻薄的话:
“妈妈……这都是你活该哦……我承担了我叛逆的后果,你也要……自作自受………”
“祝你痛苦一辈子,妈妈。”
“林寻”说完这番话便偏过头,断了呼吸,软着身体死去了。
罗雅丽感觉有锯子在脑子来回拉扯,她精神濒临崩溃边缘:
“不!!!!不要!!!!!!!”
撕心裂肺。
心脏被一度拉扯着,四分五裂。
她是哭着醒来的,睡在富丽堂皇的别墅房间,却只觉得难以呼吸,五脏六腑被电钻刺穿一般疼痛难忍。
是啊,她亲手毁了一切。
后知后觉,她感受到了丝丝缕缕报应的意味。
深夜失眠,她只好偷偷掏出了前夫的照片,对着遗物失声痛哭。
月光冰冷照在她惨败凄美的脸,女人孱弱的身躯颤抖,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很多,追悔莫及。
可明月太无情,太苍白,影影绰绰洒在女人身上就像给她盖上一块白布,月光充盈方形的窗户,像是为她圈画了一副棺材,而女人就趴在棺材里哭泣。
那个噩梦总是反复刺激着她。
罗雅丽越发抑郁,她困于梦魇,像个无助的落水者,沉沉浮浮,又不得解脱。
今晚,她照常晚餐后坐在沙发发呆。
突然咔嚓一声,门开了。
女人下意识回头,起身,目光紧紧盯着大门。
是男人回来了?
她心底疑惑又忐忑不安,急忙上前几步。
却见男人确实是来了,近几年的男人给人一种十分难以接近的感觉,阴沉严肃,不苟言笑,目光一沉就跟要刀人似的,似乎林寻也成了男人心中一道不可言说,碰不得摸不得的伤。
为什么叫伤而不是疤。
因为这三年来,那裂痕血肉模糊,流血泊泊,没有丝毫愈合的痕迹,偏偏男人自虐似的,每次大脑让他试图淡忘,他就会猛然清醒,凶狠地再次撕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痕,好保持这份痛苦。
但今天男人不一样,他刚从一场宴会回来。
本来就喝了点,微醺,手下人还禀报发现林寻在一家酒吧当驻唱。
他那时刚结束宴会准备回曾经他和女孩小住的公寓用回忆麻痹自己,舔舐伤口。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他好想林寻,想她鲜活的表情,深邃漆黑,似乎能洞穿一切都眼,想她寡淡的五官和凉薄的唇。
想她的一丝一毫,深入骨髓的想,几乎思念成疾。
三年来的每一晚,他都抱着想到死的痛,久久无法入睡,他甚至偶尔产生幻觉,似乎女孩还没离开,还在他身边,用那种冷淡讨厌,强装冷静的表情让他滚,可耳尖却红了。
他也是自作自受,让那双漂亮的眼睛写满绝望。
他和罗雅丽一样,自私自利,自以为是。
他违背了对女孩的承诺,忍不住乔装打扮,戴着帽子口罩进了酒吧。
男人坐在最不起眼是角落,做贼心虚一样远远地,偷偷摸摸地看台上光芒万丈的女孩,她时而眉飞色舞,时而表情忧郁,略沙哑低沉的小烟嗓反而让歌曲演绎的更有韵味,低低哑哑的字句,留连唇齿,连偶尔的喘气吐息都性感勾人,让人耳朵又痒又热。
她变了。
更多的,顾裕恒说不上来。
但肉眼可见女孩比以前抽条了些,穿衣风格干净利落,打扮的也颇有种颓废迷离的酷感。
终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开朗许多,爱笑许多,终究是比在自己和罗雅丽身边更快乐幸福。
想到这里,他不免心里一涩,鼻子发酸。
他陆陆续续点了好几杯酒,想要伴着心上人的歌声昏醉。
他看到她有了新的生活,朋友,听众,平凡又快意的一切。
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恍然间变成一只卑劣低微的虫,仰望他星光熠熠的神,曾经警察局那个高高在上的他和狼狈落魄的女孩身份转换,他一时恍惚。
女孩神情放松,她的最后一首歌曲调陌生,却颓靡神秘,伴着沙哑的女声,像是在把黯然神伤的颓丧过往娓娓道来,从失意,伤痛,绝望,渐渐到释然,放下,最后如获得新生一般。
他听见女孩这样唱着:
“吞咽生活紧闭窗帘后昏暗的角落谁在藏躲纠结着对错生死的苦果聆听静静聆听有一具可悲还苟延残喘的玩偶无病呻吟点滴永远流不进枯萎的心自我崩溃叫嚣着分离再解体是的没错看看你我正深陷漩涡一步一步主动踏进陷阱进退两难毒蛇正伺机命运悄然延续希冀早已无期泪水干涸走入地狱回望啊充满了丑陋疮疤的过去挣扎着怎么也无法逃离若我被他抛弃若是我被围困在牢里一刀一笔割下来是怎样痕迹得过且过流言蜚语中岁月匆匆走我没有错我拒判功过我救赎自我焚灭通通焚灭去谋杀扎根的自我批判的罪孽颠沛流离站在世界边缘线撕扯周旋自我怜惜把碎片捡起再拼起忍受煎熬照照镜子问到底什么东西后来啊风虽大都绕过我的灵魂呼啸着唤醒死寂的荒坟如何重获新生把自己打碎后再复生我在对我自己逼问试图治愈斑驳血痕硬生生教自己如何涅槃重生……”
余音回响,男人捏着玻璃杯的手无意识发抖,歌声迷离低哑转瞬嘶吼宣泄,像是要把那些黑暗,痛苦,落魄通通拔除,宣泄出一种让人极度痴迷的嚣张快意。
这是他没见过的林寻。
但是这是他一手造就的,饱含悲怆沉敛过往的林寻。
那歌声是他心灵战栗,灵魂颤抖,有被震撼的动情,也有自我攻击的深深愧疚。
只一瞬,他便在她的歌声里赤裸,血肉淋漓。
好不容易,女孩唱完了最后一首,将眸子里的情绪一收,勾勾唇回复淡笑的表情,更观众招呼告别,流着薄汗下台。
林寻刚走到后台就被丁纯雅拉过去,扑进了一个柔软浅香的怀抱:
“太棒了阿寻!”
“酷毙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唱出来!”
这首歌是刚写完没多久的,还是林寻第一次主动找丁纯雅写歌,甚至她自己填的词。
她唱的痛快,丁纯雅也又是震撼又是心疼,眸子闪过动容,她再次抱紧女孩,险些红了眼。
稍微整理一下情绪,才把林寻松开,她笑得甜美柔和,为林寻擦了擦额角的汗:
“阿寻,我们回家吧……”
迎着女人真诚温柔的目光,林寻眨眨眼,也回了一笑:“嗯。”
刚要和丁纯雅跨出酒吧大门,不远处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林寻。”
是齐闻峥。
那干脆利落的寸头配上冷峻的酷脸和放荡不羁的黑背心工装裤,莫名让人觉得跟一身黑的林寻针锋相对,势均力敌又莫名相配。
丁纯雅见过男人几次,但是不熟,也有点害怕这种眉眼凶狠的男人,光是冷着一张脸就很吓人了。
更何况,经历了一系列事情让丁纯雅开始慢慢恐男了,一见到男性靠近就生理性不适。
看到男人叫住林寻,还朝他们缓缓走近,丁纯雅就下意识靠近林寻,紧紧勾着林寻的胳膊,有些害怕地躲在林寻身后。
林寻安慰似的轻轻拍拍女人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别担心。”
齐闻峥见林寻身边女生看到自己一副紧张害怕的表情,愣了愣,自觉离两人还有三步时停下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林寻端着疏离客气的微笑,像是对一个不怎么熟的人。
“我……”齐闻峥一顿,看着林寻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胸闷。
明明昨晚两人还躺在同一个被窝,做着最亲密的事,但他确实是知道的,他们二人只是炮友。
上床的契机还是因为他走错房间,被林寻以为是网上约的炮友,齐闻峥看着女人的脸,听着她的声音,迷迷糊糊就想起来那个高中的女孩。
不知为何,被女孩一把拉过,压倒在床上时,他本应拒绝的口无法张开,推拒的手也违背主人意志垂软下去。
将错就错,后面林寻弄清后大惊失色,对他连连道歉,那时他腰酸腿软,全身痕迹,强撑着穿衣,却莫名不想女孩就此远离,和他撇清关系。
于是,他说:“没关系,我不讨厌。”
后来很巧,他跟着乐队受邀恰巧到这个酒吧表演,主唱演出前两小时有事跑路了,众人急得团团转,最后是被酒吧驻唱救了急。
这时他才错愕地瞪大眼,心里莫名激动万分,终于,又一次见面了。
他拿出全力配合女人气场全开的演出,台上的女人气势外放,既颓废迷人又嚣张狂放,这些词用在她身上,很意外并不矛盾,她就像一杯神秘苦涩的酒,色泽诱人,一口下去让人迷醉,醇香四溢,涩后回甘。
是杯烈酒,也是毒酒。
当然,“毒”还是后面才领略到的。
他还记得自己后来也时不时在这家酒吧表演,每次都为林寻伴奏,光是看着林寻背影,他似乎就疯狂分泌多巴胺。
当然,他迟钝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是傻人有傻福还是怎的,有一回他和林寻坐在吧台喝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男人更多是倾听,配合的角色。
他看着林寻,眼睛闪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莫名的光亮。
然后他就看到林寻笑了一下,缓缓向他靠近,他愣住了,一米八几的男人强装镇定,整个人却僵硬不敢动,耳尖红的滴血。
林寻的脸越靠越近,似乎马上就要吻上来,可男人目光紧紧盯着寡淡且韵味十足五官,心脏狂跳,不知不觉捏紧拳头然后缓缓闭眼。
炙热的呼吸喷洒,但伴着“呵”的调笑,一瞬又撤退远离了。
齐闻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像个小媳妇一样,紧张又期待的上钩,等着女人青睐,他睁开眼,羞耻地撇开脸。
男人神色复杂,抿着唇一直灌自己酒,一言不发,似乎想强迫自己摆脱刚刚的尴尬。
可女人状似无意,偏偏右提及隐秘话题,带着呢喃的低语,像在自说自话:
“原本我没打算有第二次的………”
她懒懒瞥了男人一眼,眼睛懒洋洋的微眯,像是醉了,又像没有:“本来打算和任何人都只来一次,这下,好像要破例了………”
她知道,男人听见了,不然不会目光闪躲,手一抖,险些因一口酒呛死。
本来是觉得逗这男人有意思,后来看他不经逗,也想干脆算了,她本来就是开玩笑罢了。
就在她一口酒下肚,把杯子一放准备离开时,却感受到了一股阻力——原来是男人眼疾手快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两人都愣了。
男人更是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羞赦地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后来他比自己抬头,就看见女人戏谑的脸,和女人眼里那个渴望,乞求,委屈不安的自己。
于是他成了女人第一个长期炮友。
思绪回转,他目光注视着林寻缠着绷带的手,脸一红,不自在瞥过脸,强装冷静说:“下雨了。”
说着,他递给林寻一把伞,自己却僵硬着转身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谢谢。”
那声音落在身后,齐闻峥只觉得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暖流,缓缓滋润他的心田。
丁纯雅却是诧异十足。
为什么?
林寻和这个人很熟吗?还专门过来送了把伞。
心里第六感告诉自己男人对林寻感情似乎不一般,莫名,丁纯雅也觉得情绪突然低落。
她又把林寻抱得更紧,只有和林寻肌肤相贴才会让她觉得安心。
外面果然下雨了,两人共打一把伞离去,水洼被踩的啪嗒啪嗒作响,走远的两人都不知道不远处一直有道目光追随,兀自黯然神伤。